9.12.2012

潭仔墘

 

我喜歡跌入三百年前的回憶,那時所有的枝椏都可以恣意地捕捉藍天。

彌猴放肆揮霍的採果,而野豬泡在林中金黃的澡盆,塗抹枯葉發酵的浴乳。

梅花鹿勤奮地磨角,期待競技場上擄獲成群妻妾。蒼鷹毫無節育的打算,從不擔心天空承擔不起子女的羽翼。

樟木高偉挺拔,抵著巨風炫耀他的腰圍。

甘泉遊走地表,穿梭亙古不絕的秘道。

今天你站在同樣的經緯,朝向相同的日出刻度,便困在凌天的水泥玻璃牆中。

遙遠的幽然回音,猶自遠山朦朧的稜線彈出,而眼前已無百獸互為呼應。

晚霞璀璨如昔,但歌聲幽邈,晶瑩玄黑的眼珠,已被多產的掠食者擠入幽冥。

這是灰色充斥的冷酷世界,沒有走獸、清溪、巨木和鳴禽,只剩蒼白和非生物的建築在地平線上參差起落,權充憑弔生靈的墓碑。

9.11.2012

奇立丹溪




「一滴水?!一滴水也會有思想喔!我不信,連狗有靈魂我都不信了,滾一邊去吧!思想是人才有的專利,別在那兒胡言亂語。」「如果你知道我的來歷,或許你會對我客氣一點。」「來歷?什麼來歷?真有本事我倒樂得聽聽。……」

自從我們兩個氫原子和一個氧原子搞在一起,從太古至今便攜手到處遊歷。我曾看過單細胞在我體內結盟,三葉蟲從我身上游過,恐龍在我身旁踢來踢去。不過這時候人在哪裡都還不知道,說起來也沒完沒了。

光最近這三天的行程就夠我忙的了,我就說說最近的事好了!我在石頭下睡得正舒服,一棵大樹的鬚根抓住了我,把我吸進三層樓高的樹幹裡,感覺有點像搭乘慢速電梯。它的身體有ㄧ股清純的芳香,我樂得往它香氣最濃的地方擠。舒舒服服地來到了花朵的正下方,一隻蝴蝶竟毫不打招呼地將我吸入牠肚裡。我在牠全身迷宮般的通道裡迷了路,不知那來的一隻野鴨也毫不客氣地將牠吞入肚,我不得不換了一幢房子。野鴨的肚子熱多了,這裏每滴水都滑得比較快,但我還來不及游完牠的腸道,一顆子彈便讓野鴨所有內部活動全部停頓。野鴨被你煮了一鍋薑母鴨熱呼呼地吃下肚。現在我剛從你的頭皮毛孔鑽出來,正貼在你的腦袋裡跟你說話。怎麼樣?還敢說我沒來歷嗎?

 其實你能有思想、有感覺,還真少不了我呢!你從小就包在羊水裡,至今血液中也保存了海洋的記憶,身體一半以上都是我的兄弟。要是沒水喝你才知道什麼叫酷刑!不過人就是愛臭屁,以為天底下就自己最了不起,可是他連自己是什麼恐怕永遠都弄不清。對不起,罵人不是我的專長,旅遊才是。

 前一陣子我走了一趟奇立丹溪,在上游有小蝦、蜻蜓、小魚陪我嬉戲,翠蕨一路跟我點頭打招呼,水泡沖得我笑呵呵。到了中游,雖有一些鴨糞廚餘,但還好啦!野薑花一路狂放,好像不吐盡牠最後一口香氣絕不罷休似的把整條河薰得香噴噴的。到了下游人多的地方我就有點暈了,豬糞垃圾堆在無法滲進地底的水泥河床上,實在有夠臭的啦!

 河底除了紅蟲蠕動外沒其他大一點的生物。有的河段重金屬濃得可以直接採礦,連紅蟲都住不下去,沒有人願意在河邊站上十分鐘。我一向對人的集體智慧有點懷疑,如今總算澄清了疑慮。接著我要隨著陽光上昇到天空,飄遠一點,應該可以掉落在大海,聽說最近連海都變酸了,我想弄清楚,人到底在搞什麼?!

交流道旁的白鷺鷥


我是一隻白鷺鷥,我只會使用本族全球通用的鳥語,無法使用人類龐雜的語言來告訴人:「請給我們一點點生存空間。」你看方圓百里內我們竟然找不到一處像樣又安全的樹林,可以結婚生小孩,逼得大家只好擠在一塊比足球場還小的人工林上。它正位於高速公路交流道的環抱內,永遠車聲隆隆,夜裡車燈刺得雙眼睜不開。空氣品質就別談了,離最近的覓食區還要飛上半小時。我的鄰居前天才因飛得太低,被疾駛的雙層巴士撞上西天。的小孩已餓到叫不出聲,但每隻白鷺鷥要餵飽自己的小孩都非常困難,實在顧不了發抖的孤孩。

雖然這個育幼院的條件極差,但這裡是唯一不會有人闖進來騷擾的小林地。你可能以為我們會因此責怪人類,不!一點也不會。每天我從空中看下來,覺得人比鳥還可憐!大家忙到連發呆一下的時間都沒有,當鳥至少晚上不必工作,人卻辛苦到不耗盡自己或別人的最後一分力氣無法入眠。

人生活環境的擁擠、髒亂、污染,比我們隨地大小便還糟糕。我們鳥族再怎麼窮,也沒聽過誰欠一屁股債,要跑路的。但有些人為了擁有一小棟水泥盒,辛苦了一輩子也辦不到。每個人為了餵飽自己和照顧下一代,已經累到月亮從那裡上來都不知道,所以啦!雖然我們一再用肢體語言顯示「請給我們一點點生存空間」,人還是看不到,因為他們連自己都顧不了,那有力量管小鳥?

前夜我夢見自己死了,上帝問我要不要投胎當人類的小孩,我嚇得呱呱大叫,馬上醒來,立刻飛開。

竹安


聽說…
這裡曾經是駐台美軍的獵鴨場,當時隨便對空鳴槍,鴨群因擁擠慌亂而撞落一地。

聽說…
曾有賞鳥人蹲在蘆葦裡聽雁鴨越過頭頂的拍翅聲,足足聽了兩小時才止歇。

聽說…
上萬隻野鴨凌空飛舞,遮蔽了落日光華,抹去了山陵輪廓。


聽說…
不過這些我都沒看過,當我為傳說飛馳而來,它已是井然有序的魚塭養殖池了。

傳說畢竟只是傳說,不是充滿想像,便是誇大不實。

或是…
我們這一代還沒有足夠的智慧,
足以留下美麗的傳說?

伐木



人啊!認識你自己─  岱爾菲神殿‧塔列斯

最好的投資是今天先賺十元,明天再賠一百元,這是什麼經濟學?!
我曾請教一名工程師,為什麼不把道路築在河床高一點的位置,何必每二三年被洪水沖毀,又得築一次?他笑笑的對我說:「你懂不懂永續經營?如果ㄧ條牛可以剝十次皮,何必ㄧ次就做絕?洪水每ㄧ次沖毀路面可以帶來龐大的救災工程款,也能讓行政官員面帶悲憫地表演一下親民愛民的戲碼,如果ㄧ次全搞定,那以後大家吃什麼?」

嗯!有道理,我完全懂了!原來把山上的樹全砍光,雖然只賺走十元,但接著帶來的土石流、河道雍塞、河岸崩塌、水庫淤積、水道乾旱、地下水位下降、原生魚蝦滅絕……每ㄧ項災難都是無限的工程商機。我們可以因而建造更多的駁坎、築水道、建水庫、做防洪牆、清淤泥,甚至山林水道的復育都能再撈一筆,這後面賠上的百元才是真正的投資獲利(賺、賠全看你是站在工程包商觀點,還是環境生態觀點,經濟學家很樂意幫你搞昏ㄧ切,透過魔術般的數字遊戲每ㄧ項負數都可以變成正數。)

人類的小孩從小就愛堆積木,推倒、再堆高一點;再推倒。長大後也喜歡從製造問題,再解決問題中尋找樂趣,更何況有本事製造最新鮮最嚴重問題的國家,才可以得到最先進,最文明的美譽。

人,恐怕永遠都無法理解自己。

觀音四韻(地平線上的墓碑)



三百年前郁永和夜宿淡水河口,描述當時的情景:「蟬琴蚓笛,時沸榻下,階前潮汐時至。出戶,草沒肩,古木樛結,不可名狀,惡竹叢生其間,咫尺不能見物……海風怒號,萬籟響答,林谷震威,屋榻欲傾,夜半猿啼,如鬼哭聲……」。


1895年馬偕牧師在臺灣遙寄一書中寫下了:「我們的船起了錨,悠悠地駛入淡水河口,在南方我們進去時在右邊,有觀音山高700呎,遍生繁茂的野草、竹林、榕樹和樅樹,山麓有許多農家,隱現於古老廣大的榕樹,隨風搖曳的楊柳及多刺的柏樹籬笆之間。」

1926年仲摩照久形容昭和時代此地的樣貌是:「市街是沿著淡水河右岸呈細長狀,居民幾乎全是台灣人,日本人的人數極少,淡水街後有大屯火山群諸峰,前面隔著淡水河,可遠眺觀音山秀峰,風景之美冠於臺灣北部其他各地。」

2000年我走在水泥牆圍成的迷宮中,建築物遮去了大半景深,觀音山上插滿了墓碑,河水隨風送來一股腥臊。這是靠輪子移動視點的世界,雙腳踩在路上好像過於落後。在我後面,什麼都沒有,除了可怕的喇叭聲。


城市










































城市其實就是中國神話怪獸饕餮的化身,牠胃口極佳,吞噬一切永不饜足。舌頭襲捲獵物的距離無遠弗屆,無論是極地的魚蝦,天山的雪蓮,地底的金銀全被吸入石陣組成的巨齒,碾碎吞下。

只要城市裡一小撮貴婦,穿戴珠寶翡翠暗中較勁,千里外的禿山便有上萬人衣衫襤褸地做牛做馬。只要幾個名士優雅地啜飲極品茗茶,百里外的原始森林便被焚燒墾伐,只需兩三個商人談好價碼,與世無爭的犀牛便得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城市將世上一切物產的精華,全吞噬入肚,它總會回報一些酬勞或恩澤給大地吧?!才怪!這恐怕比叫流浪狗吐出肉包子還難,它只能還給大自然日夜不歇的污煙瘴氣。分秒不停的臭水,一車又一車的糞便,一山又一山的垃圾,還有不知偷扔到哪才好的核廢料。為了進步,我們還渴望更多、更大的城市……天哪!

太平山


太平山這個蒼涼又偉大的名字是扁柏、檜木的斷頭刑場,是埋葬千年巨人的寒涼墓地。無數工匠對它砍盡伐絕,所彰顯的豐功偉業令我們深感內疚。這個地方今天仍以它散落四處的巨大頭顱深深撼動靈魂。或許,檜木是以它不凡的成就才招致如此悲慘的下場。

人類在延長壽命的努力上從不懈怠,所有醫療保健養生莫不朝向「活得更久」的目標邁進,今天能活上百歲的人便可以被尊稱「人瑞」,足見此事艱難不易。可是對檜木來說百歲還是嬰兒,活上二、三千歲很正常,這種巨大的生物的確達成了人夢也夢不到的願景。超過三千歲還能抽枝發芽提煉太陽能,我們的醫療科技與吹捧自我的生物進化論搬到它面前都成了笑話。不過人與它面對面並不見得會欽佩它偉大的生命成就,因為有些人天賦異稟,走到哪、看到啥都能想到錢,遍地新植的柳杉林,便突顯了人因為夭壽短命所能理解的短視近利。

十二月的陽光薄得絲毫不帶暖意,太平山卻堅持不褪下它一身綠裝,整個傍晚森林如著火般燃著壯麗夕照的熱情。身旁猶有三五株檜木幼苗,從斷頭的母株旁奮力竄出,摸著它細軟的皮膚,不禁喃喃自問:「人還會再給你三千年嗎?」

這是漫長的人心接力賽,不是任何一代人答得來的問題。默然佇立,只聽到一兩聲嗶嗶剝剝的聲音,那是剛踩過的枯枝回彈的聲響,其餘的靜悄悄的,什麼也聽不到了。

有十字架的風景


我把「付託」交給了諸天與地與群山,但他們不敢擔負且戰戰兢兢。而人類擔負了他卻又不忠,人是不義的、愚昧的。─古蘭經,33章,72節。

地球上的生命網路已經建構了三十六億年自成一套自動管理的回饋系統。因此水注入大海永不滿溢,雖有無數綠色植物製造氧氣,但濃度數千萬年來相差無幾。

人到此還不滿二百萬年便迫不及待要接管這套系統,這個壯舉一開始便註定是個大悲劇,因為熱心的管理者並不是想要讓整體營運得更豐盈茁壯,使系統內每個成員都獲利;而是想盡各種辦法要把所有的好處都搜刮到自己手上,如果動作不夠快、工具不先進,鄰居會撈得比較多。相形之下,自己便顯得落後、原始又野蠻。

我們對這個系統的最高指導原則是剖它、剁它,搾到一滴油都不能剩,換個高級一點的說法叫「物盡其用,地盡其利」。搜刮得最成功的單位,立刻成為其他單位仿效膜拜的對象,這套系統要運作到出現負債虧損,無以為繼才會停下來。然後趕快再搜尋下一個受害者,停太久鄰居立刻就會超前讓你難堪。

「愛你的鄰人」會被基督再三強調不是沒原因的,因為那是每個人心中的十字架,是踏不上去的天國之路。

划得來嗎?


「這是交換,不是賺到 ! 」朋友對我喜滋滋的表情潑了一盆冷水,「你用電影票的加購價買到六折的飲料和爆米花,感覺上好像賺很大,但是坐在椅子上兩小時不動,同時又吞進八、九百卡路里,這些熱量要走兩三個小時才能消耗掉,你不覺得這是拿健康在做交換嗎?」「是喔!那妳幫我吃。」

如果連買個爆米花都有利害交換,那買任何東西恐怕都避不開利害的糾纏。例如到現代超市買牛肉帶給我們明顯的好處是:高效率物流帶來低價商品,購物環境整潔舒適,肉品冷藏處理包裝美觀無腥味,價格種類排列有序,量化視覺衝擊選擇多樣化,自助式取貨挑到滿意再買,有手推車方便一次購足甚至送貨到家,購物兼娛樂休閒。

然而我們不容易察覺的是:成功超市形成的市場壟斷,肉品產地破壞環境消費者無法感受,大財團支持下的跨國連鎖供應鍵讓全球各地自營商無力抗衡,廉價肉品創造大量消費犧牲環境及個人健康,疏離人與牛隻從成長到屠宰的過程,讓食肉者對生命冷漠自私。       

任何事物都有多重意義,而且常常相互矛盾,再好的藥物都有副作用。還是老子比較睿智,他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禍福利害原本就是連體嬰,不過人偏偏就愛美好、利益、良善。政客、商品、科技之所以令人徬徨疏離,隔一陣子便會失望反感,主要就是大家都先把好處擺在亮處大聲嚷嚷,壞處暫時隱藏消音,直到我們不得不面對天使臉上的魔鬼笑容。

儘管去做吧!


一個男人從鏡頭的遠方跑來,縱身一跳,慢動作呈現彈起、空中漫步、落地、沙土揚起,在這三十秒內聽到劉易士的聲音隨著腳步響起:「我生平第一次跳遠很好笑,只跳了九英呎,但我對自己說:『別放棄』。高中時我總是得第二名,當時我可以就此放棄跳遠,但我依然相信一個人不可以輕易放棄,一旦這信念成為你的信仰,你的成就將難以估量。」好美啊!真是振奮人心。

耐吉總能推出一支又一支動人心弦的廣告,展現品牌的戰鬥力、決心、成就、樂趣,和運動後的心靈飽足,推出 just do it!」口號之後,更是完全迎合青少年衝動叛逆自我超越的雄心。如今青少年的神不在教堂寺廟裡,而在球場上奔馳;神不在古典經典裡而在螢幕轉播中。

品牌在我們的文化中創造了最鮮明的神祇,給了我們最強大的圖像,企業成功的造神運動,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消費狂潮。走在全球各處大城小鎮,隨處可見耐吉標誌聳立的祭壇。群眾淹沒在消費洪流中,被廣告催眠到早已沒剩多少判斷思考能力。這時如果問:要燒墾多少雨林,要闢多少牧場,要殺多少頭牛,要用多少皮革,才能滿足全球消費者購買新鞋的衝動?真的很不上道。

美國是否還信仰上帝,恐怕連美國人自已也說不清了。聖經十誡嚴禁人們崇拜偶像,拜資本主義賺錢有理之賜,美國已是全球偶像最大產出與輸出的國度,即便摩西在世,恐怕也不是喬丹的對手,更別說擊毀金牛了。

誰在乎呢?


20086月巴西總統盧拉(Luiz Inacio Lula da Silva)表示:「雨林遭濫墾有八成可歸咎於蓄養牛隻」。巴西在過去廿年,有70萬平方公里已遭破壞,相當於每10秒鐘就破壞一個足球場面積。

財報分析:「愛迪達在2008年度第4季的營收,由原先24.2億歐元上升了6.2%25.7億歐元,高於預估的24.7億歐元。」這些數字湊在一起,發現整個世界最不可忽視的角色,就是在大街小巷走來走去、在運動場上跑跳的消費者,他們根本等不及穿破一雙球鞋,只要新款式一報到,流行風一刮,立刻熱情擁抱再買一雙。幾十億人口喜新厭舊造就的非理性力量,正在一步一步地改變世界。

企業大多對生態環境關懷、提高工資、改善工作環境等等興趣缺缺,因為提高工資改善工作環境,只有工會關心,消費者根本不在乎。關懷生態環境只有環保人士偶爾叫囂,消費者聽了都煩。只有給我更新的款式、更新的功能、更漂亮的價格,其餘免談。

即便品牌的蓬勃壯大是建立在廉價勞工的背脊上,企業獲利來自環境生態的萬劫不復,消費者還是只管價錢,除了錢,其他都不重要。污染、暖化、洪水、飢荒,這些如果剛好電視正在播放,我會看一下,但只是表面的,無動於衷的,一切都會從眼前滑過去,對 !


看世界就像看電視一般,下一分鐘早已忘記上一分鐘演什麼,「 結果 」是什麼都無關緊要了。

文明的路徑


全球在為每秒消失兩個足球場大小的森林驚呼時,印尼、巴西卻一點也沒有道德上的歉意,持續煽動經濟升級的烈火,將雨林改成棕櫚園、農牧場。他們憑什麼可以如此理直氣壯?難道不是全世界公認經濟成長是眾善之門,賺錢是唯一的美德,給了他們無比的勇氣?更何況厲聲指責的歐美環保人士,如果回顧自己的土地,恐怕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在歐洲人踏上美國之前,整個北美東海岸全是連綿的森林,以至於有句老話說:松鼠在樹梢上向前跳,可以從大西洋一路上跳到密西西比河而不需著地。全球五大洲,被人類工事改造自然樣貌進行的最徹底的就屬歐洲。例如:法國境內原本有百分之八十森林覆蓋,到十八世紀末只剩下百分之十四。成為西方文明搖籃的邁錫尼首都Pylos四郊盡是巨松林,原本蓊鬱的 Melos如今全成了不毛之地。

歐洲無論神話傳說或童話故事大半以森林為舞台,如今人工建物從海岸到高山遍佈全境。整個歐美文明的進步,長久以來可說是建立在森林的灰燼上,而今有何道德立場指責別人砍樹呢?

當全世界最大的日用消費品公司聯合利華(Unilever)把大片雨林變成棕櫚油行銷全球,只不過是在走一條歐美進步的老路罷了,更何況棕櫚油最大的買家還是歐美跨國大企業呢。晶瑩剔透的棕櫚油會跟著食品、化妝品到全球每個人手上,讓大家都能享受到雨林的遺澤。

至於熱帶雨林,放心吧它不會完全消失,遲早我們會像歐美那樣留幾塊保護區供人憑吊,讓我們可以安慰自己說一切如常沒甚麼不對勁,所有的天候異常只是一場虛驚,還是努力賺錢吧 !

沉重的翅膀


1855年3月華萊士在鉅著《馬來群島自然考察記》中,對婆羅洲的實文然河有下列敘述:

我三月十四日抵達礦場,在之前四個月期間平均每天收集到320種甲蟲,然而抵達此地不到兩個禮拜時間,我的收藏量就暴增一倍,平均每天採集到24個新種,有一天,我採集到76種甲蟲,其中34種我從沒見過。到了四月末尾已累計一千多種,而且之後仍不斷增加,只是速率較緩罷了。結果我在婆羅洲總共收集了兩千多種甲蟲,除去約一百種外,其餘都在此地不過一平方哩稍大的地方採集得來。

華萊士把他在馬來群島的田野調查,彙整成人類史上革命性的洞見。華萊士說:「為什麼某些物種倖存,而某些滅絕?就整體來看,顯然答案是:最適者生存。」他將正文只有四千多字的劃時代觀念以郵寄交到達爾文手上,達爾文看完之後幾近癱瘓,趕在一年後趕緊搶先出版《物種原始》。如今世人皆以為演化論為達爾文之創見,但少了華萊士,達爾文會不會在生前出版演化論還真是個未知數。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如果華萊士舊地重遊,也不會這麼幸運、這麼有創見了,他大概只能這樣寫:

放眼望去全是油棕園,一山連著一山,一河接著一河,今天採集到的昆蟲還不到20種。

「地球物種大滅絕」這齣戲在熱帶雨林已經上演了半世紀 ,我們恣意的認為可將大地全面改造成人類專屬的農場,沒經濟價值的弱小生物就不配享有地球居留權,就算生態偶有閃失,也能倚賴科技把過錯一筆勾消從新來過。人沒想到的是,以經濟宰制生命的同時也把自身存在的價值否定掉了,在生態全面崩解的災難降臨之前,所有的人早已權充金錢的奴隸,在大地呻吟。

雨林的輓歌



今天海空運的周延幾乎讓所有的人都涵蓋在全球供應鏈之下。像身上穿的衣服,原料可能產於埃及、設計在西班牙、紡織製造在中國。開車出門,汽油是來自奈及利亞、輪胎出自法國、鋼圈來自瑞典、橡膠取自馬來西亞。

光一片餅乾的成份就可以繞遍地球一圈:麵粉-澳洲、香料-印尼、砂糖 -巴西、葵花油-美國、包裝紙-加拿大、奶油-奧地利、運輸用油-科威特、製餅機器-日本。當餅乾在口中爆開香氣的剎那,我們已經用味蕾跟全世界串在一起。

全球大大小小的事務比神經網路更密切地集結在一起。隨著流行潮流亦步亦趨的消費者,卻不知道「皮包永遠少一個,鞋子永遠少一雙』,會造成遠在巴西的雨林一片片地被焚燒,牛群一隻一隻地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明星、名人在螢幕上對大家諄諄告誡:人要追求夢想、努力實現自我、滿足情感需求、追求有品味的事物,此外還要照顧自己、犒賞自己,並經由消費奢侈品建立自尊心。

他們沒說的是:樹葉將在火焰中哭泣,子孫會用憂傷的眼睛望著我們。

就用石油來解渴吧



美國雪佛蘭石油公司,多年來在亞馬遜河探勘石油、傾倒龐大的有毒廢料,透過河流及地下水的擴散,將原本是世外桃源的天堂國度,變成了毒龍潭。當地原住民持續受到不明病痛折磨,離最近的醫院要八小時,族人陸陸續續被癌症帶走。

隨著河裡魚群消失,只能仰賴少數家禽為生。不斷出生的畸形兒,更是讓族群難以為繼。身為美國第二大的石油能源公司,始終不願對汙染負起任何責任。以美國國力的優勢,加上法律的善解,冗長的官司應該可以順利打到下個世紀。

無論地下黑金藏在地球那個角落,只要沒被發掘佔領,都能提供各大石油公司各顯神通,遊戲規則是趕在別人還沒榨乾之前趁早下手。反正被吸吮的土地最後註定要淪為爛攤子,因此肆無忌憚地掠奪,不到盡頭絕不可罷休。

何況普世相信只要你有錢,法律、公理都比較容易站在你這一邊。我們羨慕富人,討厭窮人,原始、貧窮、落後原本就該接受懲罰,不是嗎?

書架上的嘆息

一百多年前西雅圖酋長Chief Seattle(1786~1866)看到的世界是這個樣子:

在我的人民心中,這土地的每個部分都是神聖的,
每一片山坡、每一個谷地、每一塊平原和每一叢樹林,
都因早已湮滅的歲月所發生過的悲喜事件而成為聖地,
甚至石塊,在太陽下呆滯地躺在沈靜的海邊,
也充滿了與人民生活有關的生動回憶。
 
兩三百年來西方文明努力把各式異教神靈掃進垃圾桶,連帶地上帝也被打入冷宮,如今全球擁有最多信眾、統御大地最強大的神祇叫做「錢」。於是世界變成這個樣子:
 
在我的經濟學眼中,這土地的每個部分都是值錢的,
每一片山坡、每一個谷地、每一塊平原和每一叢樹林,
只要適當開發、規劃、利用都可以帶來繁榮,
甚至石塊,也能拿來蓋屋鋪路而賣到好價錢,
土地年年增值創造了無比美好的回憶。

這兩種世界觀孰優孰劣,難以判斷。現代生活有現代生活的便利,古代有古代的美好。兩者要做出精確的比較而定出絕對價值勢必徒勞。我只知道看著巨木在鏈鋸下轟然倒地跟看見人被車撞倒一樣,會有一條神經被撕裂的感覺。樹會死、鳥會亡、物種會絕跡,這是生命的必然律動,一棵樹就算沒人砍有一天也會自行躺下。

我難過的是:金錢逐漸統治大地之後,放眼望去世界就只剩下鈔票數字,美好的數字,更大的數字,更多的數字。那顆在陽光中抖顫的露珠,再也無法化為精靈;晨霧再也無法帶來仙子,連花香都無法令人駐足深吮。大自然無足輕重,再也無法吸引人們,我為此哀傷。

9.10.2012

溼地.石化.島嶼想像

這是一個沒有旁觀者的時代!
我們的生命和土地是緊緊相依的
當石化廠的落塵掩蓋了天空、汙染了水源,
稻米、蔬果、魚蝦,空氣、飲水、家園,無一倖免。
以國光石化設廠事件為經,以人與土地的感情為緯,
交織出對台灣土地的未來想像...
我的詩句不是子彈或刀劍
不能威嚇誰
也不懂得向誰下跪
只有聲聲句句飽含淚水
一遍又一遍朗讀
一遍又一遍,向天地呼喚
  --吳晟〈只能為你寫一首詩〉

環保一年不會死!不用衛生紙的紐約客減碳生活日記

全球暖化、北極融冰這些警語已經太過氾濫
節能減碳、環保愛地球等字眼已經公式化
但你有想過如何身體力行嗎?
住在全球最繁榮的曼哈頓,
貝文一家決定用不衝擊地球的方式過一年零碳生活!
這是一家之主也是作家的柯林貝文一年零碳生活的日記
同時他們這一年的生活也被記錄下來成為一部紀錄片
這一年裡,他們只走樓梯、騎腳踏車、吃當地食物,
甚至不用衛生紙!
你可能覺得不可思議,但是這一家人用行動證明了環保沒有想像中的難!